三个子念什么(读印:吴昌硕“无须子”)
如果细看吴昌硕的照片,我们会发现,我们很少看到吴昌硕的胡须,这是吴昌硕最大的面貌特征,就是不-长-胡-子。
为此,吴昌硕曾在七十岁那年刻过一方“无须吴”的印章,如图:
(无须吴及其边款)
甚至他还在边款里说:“翁灵舒,逃禅乎,我禅未逃须则无。咄咄留须表丈夫,无须吴,无须吴。癸丑秋,老缶自詺。时年政(整)七十。”
这样的边款看似调皮,其实内含两重深意:一则是吴昌硕对自己天生“无须”表示遗憾;二是对自己“无须”表达了一种独特的自豪与自傲——留须是大众的喜好,偏他认为是咄咄怪事。
实际上,关于“无须”这件事,吴昌硕刻印不只一方,此外还有若干,这次,我们就来讨论其中的一方“无须子”,这大概又是他自况、自嘲、自解的一个“雅号”吧,如图:
(吴昌硕“无须子”)
关于这方印,我们需要着重注意“须”字的三个“斜点”,因为我们第一次搭眼看这方印,我们就会把目光集聚在这三个斜点上。
1、疏密对比。注意看,这三个斜点所处的位置,是作者特意经营出来的,“子”字下部左移,“无”字缩短了左脚,给这三个斜点腾挪出了足够空旷的位置,但作者并没有把这三个点撑满这个位置,而是仍然让这三个斜点保持与“无”“页”相等的排叠距离,以相对密集的方式汇集在一起,在大空中有密实的三点,这是虚中的实,视觉效果非常突出。
(极致的疏密是经营出来的)
这三个斜点的处理,构成了这方印的“印眼”,是这方印的视觉汇聚点。但这并不算完,我们还要看这三个斜点的细节处理。
2、姿态各异。细看,这三点的姿态是不一样的,
(三个姿态不同的斜点)
三点排叠,第一笔露锋起笔,须锋向右,加重笔力按锋后,收锋微微上挑回锋,接续第二笔斜点,第二笔则藏锋起笔,但用笔极轻(几近淡无),接着又缓笔向右,收锋亦微微上挑回锋,转笔接续第三笔;第三笔则加重起笔,减力收锋平出,呼应右边“页”部首笔。
这三个斜点,相互呼应连接,轻重粗细互相照应,一团和气,足够团聚,加强了上文所提到的团聚之力,使疏密更加突出,也因为求异的原因,更增加全印鲜活灵动之味。
3、意象之趣。其实这夸张而略显飘逸的三斜点,如果从写意角度出发,也可理解为飞扬的胡须,三根线条像胡须一样飘动。作者创造出意象,思路相对别致,印文是“无须”,但他却先强调了“胡须”飞扬的美,继而支持传统认知:因为古人常把“须眉”作为男子的美称,比如“须眉男子”,就是在强调男性特征之美,在古代,男人都崇尚蓄须,比如关公被称为美男子,其最大的特征就是有“五缕的长髯”,所以吴昌硕先把“胡须”的意象在篆法上表现出来,进而强调自己“无须”状态,所谓相反相成:大家都以须为美,偏我无须,而我更特立而独行,这大概也是他以“无须子”自号的用意所在。
当然,这方印的边框也值得一提(吴昌硕的大部分印,其边框都值得细细研究):
1、平衡。一方印的平衡,是篆刻作品保证秩序的头等大事,“无须”两字笔画相对繁多,而“子”字笔画相对简疏,为了保证印面左右平衡,吴昌硕没有从文字笔画下手,而是着手于边框,将左部边框加粗,而右部边框尽量留细,且两边都以“粘边”方式处理,使印文与边框浑然一体,这实际上促进了印面左右平衡,“子”不显其轻,面“无须”不觉其重。当然,为了使左右不显突兀,浑然一体,右边的底角与顶角两处,“须”字粘边一处,作者都略略留粗了一些。如图:
(边框处理促进左右平衡)
2、破实增虚。我们在前面的文章中说过,残边至少有两个作用:其一,破除密实、滞塞;其二,增进空灵、虚化边界;这二者其实是统一的,只是在表现上的立意方向不同,一为“破实”,一为“增虚”。
结合这方印:“无”字右侧的残破,就是为了破除滞塞,因为这个区域太过密实了,不透气,有憋闷之感,于是需要加以残破透气,是谓“破实”;底边处,为了使三个斜点处形成的大空地更加没有边际,增进虚空蔓延之感,因此必须模糊边界,于是,这里也加了残破,是谓“增虚”,这与上面第一方“无须吴”的边框处理手法完全一样。如图:
(破实增虚与笔画共用)
实际上,这方印的精巧之处还有“无”字的末笔与“须”字“页”部上横的共用笔画,这一处共用,使印右侧两字互相粘合,更加密实,这是全印上下团聚的需要,就好像左右团聚通过三斜点的揖让实现一样。
(【布丁读印】之147,部分图片源自网络,版权归原版权方所有)